深夜的写字楼里,二十五岁的林夏对着电脑屏幕又一次流下了眼泪，这不是第一次，也不会是最后一次，她的眼泪滴落在键盘的空格键上，与上周留下的泪痕重叠，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只是童话中的人鱼公主，眼泪能化作珍珠，至少还能在月末交房租时派上用场，可惜现实中的眼泪只是咸涩的生理盐水，和她在朋友圈精心修饰的"加班打卡"照片形成讽刺对比，当代青年的情感表达已经异化为三种"排泄"模式：流萤般的翻白眼是无声的抗争，眼泪成为情感货币，口水则是社交场上的伪币，这三种体液构成了一个奇特的排泄系统，将无法消化的生活压力以各种方式排出体外。
翻白眼作为一种微型反抗,正在都市年轻人中流行，某互联网公司的调查显示，95后员工平均每天翻白眼7.8次，其中4.3次贡献给了工作群里的领导发言，这种眼球运动已经发展出一套精密的符号系统：15度上翻配嘴角微扬是"懒得理你"，30度上翻伴随深呼吸是"我忍"，极限翻白眼下搭一句"您说得对"则意味着"去你妈的"，二十六岁的程序员张默在茶水间向我演示了这套"白眼语法"，他的眼球灵活得像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京剧演员。"这比说真话安全多了，"他眨着因过度练习而略显干涩的眼睛，"至少不会被HR约谈。"在表情包和段子盛行的年代，翻白眼成了一种加密通讯，是同辈间的摩斯密码，是弱者最后的武器，当现实让人无话可说，至少还能转动眼球表达不满。
眼泪在当代社会完成了从情感表达到社交工具的异化,心理咨询行业的数据显示，18-35岁人群中，87%曾在工作场合流泪，其中62%是刻意为之，二十七岁的市场专员李薇向我坦白："有时我在卫生间练习哭泣，要哭得好看又不能弄花妆容。"她的手机里存着各种"哭泣自拍"，根据场合需要选用——梨花带雨型用于向上司诉苦，泪中带笑型用于朋友圈卖惨，嚎啕大哭款则专门对付难缠的客户，眼泪变成了可调控流量的情感货币，在职场和社交中流通，更吊诡的是"共情消费"的兴起，某付费APP提供"专业陪哭"服务，价格按流泪量计费，据说生意火爆，当眼泪可以被计量、交易甚至伪造，它还是那个代表真诚的情感信号吗？
口水构成了第三种更隐蔽的排泄物,市调显示，每个都市青年日均产出4.5升社交口水——包括但不限于微信群里的"哈哈哈"，电梯间的"改天约"，以及各种场合的"太厉害了吧"，二十五岁的公关助理王哲能在一场酒会上说出82次"久仰大名"，而实际上他根本不认识对方。"我的嘴巴像个自动售货机，"他苦笑道，"投进去的是社交币，吐出来的是塑料味的口水话。"这种语言排泄物最可怕之处在于，说者和听者都心知肚明其虚假，却依然维持着口水交换的仪式，当真诚成为奢侈品，口水就成了最廉价的社交润滑剂。
这三种情感排泄模式共同构成了当代青年的生存策略,翻白眼保留了最后一点真实反应，眼泪变成了表演工具，口水则彻底沦为社交伪币，某高校研究团队开发的"情感排泄指数"显示，越是高薪高压行业，这三项指标越高，我们似乎发明了一套精妙的情感污水处理系统，将所有不适感转化为可管控的排泄行为。
在采访结束后的深夜,林夏给我发来消息："刚发现翻白眼太多会导致眼睑痉挛，流眼泪太多会脱水，说废话太多会舌头发麻，但我们别无选择，对吧？"这句话后跟着三个表情：一个翻白眼，一个流泪，一个吐舌，这个三连表情或许就是我们的时代徽章——用身体的排泄功能来维持精神的苟延残喘，当表达成为奢侈，我们只能将情感降解为最基本的生理反应，像流萤般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，照亮自己正在消逝的表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