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豆豆的滋味

阿浩 1 0

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斜斜地洒在厨房的木桌上,那一碗刚出锅的小豆豆正冒着袅袅热气,豆粒饱满圆润,在淡褐色的汤汁中微微颤动,像一群害羞的小姑娘挤在一起说着悄悄话,我拿起瓷勺,轻轻搅动,豆粒们便欢快地打着旋儿,碰撞间发出细微的"沙沙"声,如同秋日里干枯树叶的私语。

第一勺送入口中时,舌尖先触到的是温润的汤汁,那味道不疾不徐地漫延开来,带着柴火灶特有的烟火气,又隐约透着几分冰糖融化后的清甜,牙齿轻轻咬破豆皮的瞬间,竟有"噗"的一声轻响从口腔传至耳膜,像是某个隐秘的开关被触发,豆沙从破口处汩汩涌出,细腻绵密得让人想起初春新翻的泥土,却又带着豆类特有的醇厚,上颚与舌面同时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质感——豆皮的韧性需要稍稍用力,而豆沙的柔滑则如丝绸般一触即溃。

小豆豆的滋味

吃到第三勺时,我发现每颗豆子的滋味都略有差异,有的豆皮稍厚,咬下去时需要多费些力气;有的则意外地绵软,几乎不用咀嚼就化在口中,这让我想起童年在外婆家的柴火灶前,她总说"豆子跟人一样,各有各的性子",当时不解其意,如今在这碗寻常的豆汤里,突然尝到了岁月的隐喻,豆粒在齿间翻滚时,偶尔会碰触到尚未完全融化的冰糖颗粒,那突如其来的甜意像暗夜里擦亮的火柴,"哧"地一下照亮了整个味觉的宇宙。

吃到碗底时,汤汁已经变得浓稠,沉底的豆沙形成柔软的沉积层,用勺背轻轻刮过碗沿,会带起琥珀色的细密纹路,宛如树木的年轮,这时的小豆豆们早已褪去了最初的羞涩,在持续的炖煮中彻底舒展,豆皮与豆沙的界限变得模糊,倒像是达成了某种和解,最后几口带着微焦的锅底香气,那是火候稍过的证明,却意外地增添了层次,像乐曲终了时那个略显突兀却令人回味的高音。

放下碗勺,唇齿间仍徘徊着豆香的余韵,我忽然注意到窗台上有个小陶罐,里面是去年晒干的豆荚,那些曾经包裹着豆粒的外壳如今蜷曲成古怪的弧度,在阳光下投下蜘蛛网般的阴影,这个发现让整个吃豆子的过程突然完整起来——从夏日里豆荚在藤蔓上饱满鼓胀,到秋风中豆粒晒干时发出的脆响,再到如今在碗里重新吸饱水分的模样,每一颗被牙齿碾碎的小豆豆,都在口腔里释放着整整一个季节的阳光雨露。

瓷碗边缘还沾着一点豆沙,我用手指抹下来送入口中,这最后的滋味竟比先前任何一勺都要鲜明,仿佛所有被忽略的细节都在此刻蜂拥而至,突然明白古人为何要说"嚼得菜根香",原来最平凡的食材里藏着最深邃的天地,小豆豆们沉默地完成了它们的使命,从土地到餐桌,最终成为我身体里流动的一部分,这个早晨因这一碗豆汤而变得不同,就像某个被轻轻转动的万花筒,所有习以为常的事物都重新排列组合,焕发出崭新的光彩。

窗外的梧桐树上,一只麻雀正啄食着不知名的果实,它每啄一下,脑袋就快速地点动,那节奏竟与我方才吃豆子时的咀嚼频率奇妙地重合,生命与生命之间,原来总存在着这样隐秘的共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