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海南岛最南端的天涯海角,有一对母子常年守望着这片蔚蓝,母亲已年过六旬,皮肤被海风雕刻出深深的纹路;儿子三十出头,眼神里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沉稳,他们被游客称为"海角母子",二十年来,在这块伸向南海的岬角上,母亲卖着手工编织的贝壳风铃,儿子则为游客拍摄以惊涛拍岸为背景的纪念照,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日夜吹拂,将他们的故事也编织进了这片海域的记忆里。
这位母亲叫林阿妹,年轻时是渔村的织网能手,丈夫在一次远洋捕捞中再没回来,留给她的只有襁褓中的儿子和一张被海水泡得模糊的合影,当村里多数寡妇选择改嫁时,她固执地留在了丈夫最后望见的那片海。"他要找回家的路,总得有个醒目的地标。"她在礁石上系第一条红布条时对襁褓中的儿子这样说,那些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,像一串永不停歇的召唤,最初几年,她白天在码头帮工,晚上就着油灯修补渔网,指尖常被粗糙的网绳磨出血痕,儿子五岁那年,她开始在天涯海角摆摊,卖用退潮时捡来的贝壳做成的小工艺品,游客们喜欢她手中诞生的那些精巧物件,更被这个瘦小女人身上某种坚韧的东西所打动。
儿子阿海从会走路起就跟着母亲在海边摸爬滚打,潮汐的节奏是他最早掌握的韵律,辨别风向是他学会的第一项生存技能,十岁时,他已经能准确预测哪片礁石区退潮后会露出最漂亮的贝壳;十五岁,他用攒了三年的零花钱买了台二手相机,开始为游客拍照,镜头里的世界让他着迷——那些瞬息万变的浪花,那些转瞬即逝的笑容,都被定格成永恒,有次台风前夕,他为救一个被浪卷走的游客差点丧命,获救者后来寄来的感谢信里附着一张支票,数额足够他去大城市读摄影学校,但最终他把支票裱起来挂在了母亲的摊位旁,信上说:"我的学校就在这里,我的老师是这片海。"
他们的生活轨迹简单得可以用潮涨潮落来丈量,清晨,阿海帮母亲把装满工艺品的竹筐搬到摊位;正午,他穿梭在游客间寻找最佳拍摄角度;日落时分,母子俩并排坐在礁石上分食一个椰子,有年旅游旺季,某位导演看中阿海的摄影天赋,开出丰厚报酬邀请他加入剧组,那晚海风特别大,林阿妹坐在灯下一言不发地编着风铃,贝壳碰撞声盖过了电视里的天气预报,天亮时,阿海发现床头放着整夜未睡的母亲新编的风铃,下面压着张字条:"绳子够长,风筝才能飞得高。"但他最终婉拒了邀请,只是从此在摊位旁多了块"专业旅拍"的招牌。
天涯海角的落日总带着壮丽的凄美,某天黄昏,林阿妹在整理摊位时突然晕倒,诊断结果是长期劳累引发的心脏问题,住院期间,阿海每天拂晓前去海边录制潮声,黄昏时在病床边播放,当护士好奇地问为何不直接让母亲看电视里的海景节目时,他回答:"那些海浪没有我们礁石的回响。"三个月后,林阿妹执意回到海边,只是不再负重,现在她主要教游客编织简单的贝壳手链,而阿海把拍摄区域缩小到母亲视线可及的范围内,他们的摊位多了把遮阳伞和两张折叠椅,常有游客拍完照后坐下来听他们讲这片海的故事。
去年冬天,有位作家在天涯海角偶遇这对母子,被他们的故事触动,作家提出要为他们写本书,林阿妹听完只是笑着摇头,从筐底取出个老旧铁盒,里面装满这些年游客寄回的明信片——有柏林的大学生感谢那串伴他渡过论文危机的风铃,有东京的上班族怀念在这里重获的生活勇气,有洛杉矶的老夫妇每年结婚纪念日都会寄来的合照...铁盒里的纸片已经泛黄,但每张上面的海似乎永远蔚蓝。"这些就是我们的书。"阿海接过母亲的话,手指轻抚过相机镜头,"而且每天都在写新的一页。"
当游客站在天涯海角的巨石前留影时,总能看到不远处那个低头编织的身影,和镜头后那双沉静的眼睛,他们的存在让"天涯海角"这个地理概念变得柔软——原来世界的尽头不是孤独的句点,而是另一种相依为命的开始,就像林阿妹常说的:"海再大也有岸,人再小也能成为别人的港湾。"潮水日复一日地冲刷着礁石,而那串挂在摊位最显眼处的贝壳风铃,二十年来始终在风中唱着同一首歌。